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有幸與婁師白先生結識，當時通過劉文和、邵京明、傅振江、劉忠信和劉存惠幾位師兄得以經常到婁老跟前請教。

婁先生為人和藹，學識廣博，對弟子們的教學認真細致。他秉持“厚今而不博古，基中可以融洋”的藝術理念教導學生。當時婁先生住在北京勞動大廈。我時常過去看望老師和師母，每次老師為我指點作品都很仔細，并且在創作上給與我很多鼓勵。時間久了，師生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

婁先生和師母搬到北苑賓館居住后，有一陣子身邊需要人照顧，我就經常過去。一天正坐著聊天，賓館鍋爐房的工人過來找老師，說老師放東西的一間庫房漏水，可能屋子里的東西被泡了，情況緊急，老師說：“海河，這點活讓你趕上了，趕緊和我去瞧瞧!”打開庫房，地上都是水，我趟水把屋子里東西一件件搬出，由于處理及時，沒有造成太嚴重的損失。那一陣子，婁老要經常去宣武區騾馬市大街看牙醫，每次約好時間，我就開著車載老師和師母一起去，看完牙齒，老師一定堅持請我吃飯，固執地不讓我買單，婁老的習慣是要喝點小酒，一二兩足以，只喝五糧液;佐酒小菜是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辣椒。婁老是湖南人，愛吃辣椒。吃飯的時候花生米掉在地上，他會撿起來吹吹，照樣吃了，決不舍得丟掉，如果碟子里還有剩的花生米也一定用餐巾紙包好帶回去，老師就是這樣一位勤儉樸實的人。

婁老每天的生活里，創作、待客總是閑不住，有一段時間我住在老師那里，一天忽然聽見他大發脾氣，我順著聲音看過去，他從師母手中搶過電話，和師母嚷：“是你畫畫還是我畫畫。”接著對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講：“你明天下午來吧”。原來來電話的人是做毛筆的，想給老師送過來一些毛筆試用，希望能交換老師的一張畫。這才和師母發生了小摩擦。過了一會老師和我講：“做毛筆的工匠不容易，自古以來他們和我們畫畫的是分不開的，從根上講我們都是傳統的手藝人，他們的生意要依靠我們這些用筆的人支持，我們要在繪畫創作的道路上互相幫助。”今天我不論何時何地看到堅守傳統的手藝人都會心生敬畏，應該是那天老師的話從來不從忘記的緣故吧!

有一次我和愛人帶著一歲的女兒去看望老師和師母，之前二老去了加拿大沒能參加我們的婚禮，這次登門，老師說：每個學生結婚這樣的大事他的規矩是一定會贈送一幅小畫作為祝賀和紀念，你的畫今天補給你們。得到老師的祝福我們心中自然是充滿喜悅，回到家在女兒的衣服口袋里還發現了600元錢，才想起一定是師母抱孩子到時候給裝的，怕我們推脫而沒聲張，想著恩師待學生如家人一樣心里就熱乎乎的。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心懷感恩，行有大愛。

1998年12月，中國美協在北京飯店貴賓樓舉行換屆大會，邀請婁老出席，我正好陪同前往，一到會場，就被主席王琦先生、劉大為先生，會務部主任馬德春先生迎著安排到主桌就坐，馬德春先生和我講，想請婁老畫一張畫留給美協辦活動用，我轉告了老師，婁老二話沒說，在筆會現場畫了兩張四尺斗方的畫，讓我拿章幫著蓋上，我側耳問老師是都留下嗎?老師說，都留下，美協是畫家的組織，我們都支持它，這個大家庭才有凝聚力，才能為社會做更多事情!

北京35中學是婁師白先生的母校。一次他在畫室畫一幅六尺全張的大畫，我問老師是在給誰畫畫，婁老說給母校，我開玩笑地問有潤筆費嗎，老師嚴肅地答怎么能和母校談錢，母校的教育引導了我一生，報答還來不及呢!婁老不但在教育、賑災、慈善捐助方面慷慨大方，就連家鄉的親戚們有時來北京索要幾幅畫去換錢，婁老也會盡力滿足。文化活動和畫展也經常出現他的身影。2009年11月，婁老91歲高齡，我到北京305醫院看望他，談話間提起我在北京紅木大觀樓要辦個畫展，我說您身體不好，天氣冷，就別去了。可是就在畫展開幕時候，婁述德師哥帶著婁老親臨現場，在場的朋友們看到婁老行動不便還能趕來都贊嘆不已，畫展現場氣氛立即熱絡起來。我很是過意不去，埋怨老師不要這么辛苦趕來，婁老說：我的學生辦個人畫展是大事，我怎么能不來呢，你不讓我來是看不起我吧?老師這么風趣的玩笑話一點不像出自一位老人，我知道他是希望用自己的行動鼓勵學生傳承和發展中國的藝術。

時時想起和老師的一些故事，感到他從來不曾被淡忘，他的精神對學生的影響越來越深厚，原因在于中國文化的基因就是一脈相乘吧，老師的教誨已經融入了我們的內心，回憶過往既是紀念恩師也是激勵自己，用畫表達，用心堅持，沿著恩師來的方向繼續行走下去，千年不悔。(蘇海河于北京 2018年5月)

責任編輯：麥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