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師行坤的瓷本水墨

從公元八世紀唐人設立官窯到1911年清朝覆亡,封建社會的官窯制存在了九百多年這樣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尤其是在道光以前,我們卻很難在官窯器的制作史上找出一個富于個性的瓷繪大師。那是因為官窯器的制作制度決定了它不可能出現大師,制作官窯的工匠只能按著朝廷發(fā)來的經過皇帝審定的樣子,以專門分工流程為原則,勾線的專門勾線,填色的專門填色,根本沒有個性可言,作品上更不能署上瓷繪者的名字。

官窯器雖然精美絕倫,但卻缺少藝術個性和文化內涵。所以,盡管陶瓷上的繪畫與絲織品上的繪畫幾乎同時面世,但中國繪畫史上從來沒有瓷繪的位置,瓷繪只是工藝美術史中的一個方面,千百年來,瓷繪始終淪為匠人的名份,徘徊于繪畫史的邊緣。

在這個過程中,官窯器丟掉了一個自新的機會,即是清代著名陶官唐英所制的“唐窯”。唐英督造的瓷器不但集過去所有制作之大成,而且制作水平和質量都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如他繪制的詩文筆筒和書寫的《朱文公家訓》瓷板等,頗具文人氣與書卷氣,完全脫開了宮廷官窯的碧麗堂皇和缺少文化內涵的窠臼。

然而,唐英這種形制的官窯卻沒能堅持發(fā)展下去。尤其是清三代以降,以程式化和精美度為主的官窯器越來越沒有了個性和文化內涵,紋飾、款式總是局限的那些,瓷繪步入了宮體的、衰老的、貧血的時代,萎靡不振的墮落時代。

然而同任何事物一樣,墮落到了盡頭,轉機也就自然來了。清王朝發(fā)展到道光、咸豐朝,國勢江河日下,尤其是道光二十年“鴉片戰(zhàn)爭”以后,朝政和整個社會包圍在令人窒息的陰霾中。景德鎮(zhèn)御窯廠也一改往日的繁盛,珠山石畔,半弓園里,淺草殘枝間都是細弱的蟲吟,入夜的窯火也顯得虛空而疲倦。在這樣的情勢下,千年古鎮(zhèn)里忽然吹進一股清新的風,接著是小樓細雨,深巷杏花。這就是興起于民間的瓷繪藝術:淺絳彩瓷。

這種由瓷繪者獨立完成的低溫釉上彩瓷深受市場歡迎,也為喜歡文人畫創(chuàng)作的畫家們找到了一條新的生存之路。同時,這種瓷繪藝術也很快傳入瀕臨倒閉的御窯廠中,在金品卿和王少維的兩支筆下,民間藝術得以進一步升華,御窯廠里也現了“瓷本繪畫”——淺降彩瓷正式登上了中國瓷器的最高殿堂。

瓷本繪畫雖然載體不同于紙本、絹本,但與紙本、絹本繪畫卻從來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誠如孔六慶先生所說:“隨著宋代白描的成就而出現了宋磁州窯黑花;隨著明清版畫的成就出現了康熙古彩;隨著惲南田沒骨花卉的成就出現了雍正粉彩;隨著文人山水畫的風行出現了晚清淺降彩瓷。

這個動態(tài)發(fā)展的歷史過程,顯示了較為清晰的陶瓷繪畫系統(tǒng)。”(見孔六慶著《中國陶瓷繪畫藝術》)這似乎是中國陶瓷繪畫發(fā)展的一個必然。研究者因此把彩繪瓷畫藝術歷程分為創(chuàng)作、改良、發(fā)展變化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晚清、民國初期,由畫家參與創(chuàng)作了大批淺降彩、五彩、粉彩作品,第二個時期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在繼承上時期作品的基礎上產生了“新粉彩”;第三個時期是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到現在,各種風格工寫兼?zhèn)涞牟世L瓷畫引領風騷。

當代著名花鳥畫家?guī)熜欣さ拇杀纠L畫,從個人風格上說,走得是文人畫的畫路。宋元以來,文人畫逐漸成為中國畫的主流,反映在瓷畫上,晚明至清前期的青花山水從一定程度上已具有較強的文人氣息,但直至晚清始,一批文人和具有文人修養(yǎng)的藝人參與瓷畫創(chuàng)作,才使文人精神的繪畫真正入瓷。其后以珠山八友為代表的文人粉彩,更把這種建立在文化道統(tǒng)基礎之上的繪畫風推向了一個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