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來:漫談寫生對國畫創作的意義

在繪畫的學習、創作中,寫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環節。可以說,如果缺少了寫生的訓練、積累,創作就可能會出現問題。對于這個問題傳統國畫的創作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為此對于國畫的從業者在認識上和實際創作中也是必須厘清的一個大問題。在許多從業者中確實存在著誤區。他們認為國畫主要的是筆墨的表現,對于物象并無認真的要求。并時常以國畫對物象在“似與不似之間”的說法為口實,從而輕視國畫創作中的寫生,把這個環節置于可有可無地位。為此弄清這個問題就顯得十分迫切和重要了。
國畫創作中寫生具有不可忽視替代的作用。首先,因為國畫的學習大都是從臨摹入手,臨摹就是將平面物象從一張紙挪移到另一張紙上。可以說臨摹無論對于初學者還是已經成家的畫家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它的重要在于通過臨摹可以向前人學習,學習他們的構圖、表現手法。比如對于同樣的物象不同畫家肯定存在著不同的表現手法;對于相同的物體,不同的畫家采取的角度、透視肯定不同;對于物象在突出內容上、表現內容上也存在著極大差別;最主要的是通過物象在表現自己獨特的主題思想感情和方式上,往往判然有別。這些大都可以通過臨摹得到學習的機會和深入的了解。但是盡管如此,它并不能替代了寫生的意義和功能。這是為什么呢?這就涉及到我們認識世界的一個問題。
人認識世界的方法可以通過幾種手段,一是間接認識方法,如通過別人介紹——如書刊、動態表演、講;一是親身實踐。臨摹可以說就是一種向書本學習。書本上的內容都是別人的體驗結果,是別人對世界的認識結論。他的好處是別人已經將所看到的物象給你清晰的解析開,用怎樣的手法、技法、突出什么、美在哪里、所表現的主題等等都進行了藝術處理。他給人以啟示,教你如何去面對物象,表現物象。這對于初入道者極為重要,但也不能說書本重要實踐就不重要,或為次了。實踐對于人的認識來說實際是極為重要的,任何時候書本都不能替代實踐的意義。也就是說書本的東西往往要通過自己的親身實踐來得到驗證。在國畫的創作中,實踐就是寫生,寫生就是對你從臨摹中學習到的知識、技法的檢驗。比如你學習了某種皴法,那么當你在物象表現時究竟能否運用;你學習了潑墨法,你究竟在哪些物象表現中可以運用到其中了;你學習了樹木表現法,當你遇到一些樹木時你怎樣把它們表現出。等等一系列的問題都可以從臨摹中得到答案或啟示。不過,這些都不能算是你的創造,你在實踐中必然會發現,這些表現不見得和你的真實體驗完全吻合。因為你的體驗畢竟代表你對物象的感知和認識。為此只有你自己的體會才能代表你對物象的認識。當然,很可能你的認識沒有臨摹的深刻,那是因為你在藝術創作中尚缺乏藝術素質的積累和錘煉。但有一點卻是臨摹不可替代的,那就是你對物象流露出的新鮮感。這就是寫生的重要意義了。

如果每個人都佑于臨摹,那么藝術就不會進步,這種藝術活動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我們回顧清繪畫就可看到在四王之后許多畫家都蜷伏在四王筆墨下討生活。四王的藝術并非不好,學他們的畫家的筆墨也大有可觀之處。但這種蜷伏在一個圈子內的繁殖結果,就是萎縮了國畫的未來。相反,我們看兩宋時期的繪畫,就會有一種生氣勃勃、視野廣闊、豐富多彩、生活氣息濃厚的感覺。這就和兩宋時期所倡導的寫生分不開了。談到這個時期的繪畫創作,就必然離不開一個人,那就是亡國之君宋徽宗趙佶。他的繪畫重視寫生,善于畫花鳥畫,他在繪畫中強調細節,以精工逼真著稱。趙佶對自然觀察入微,曾說:“孔雀登高,必先舉左腿”等。由于他的提倡,宋朝繪畫界對寫生極為重視。比如著名的“清明上河圖”,內中的幾百位人物所穿的衣服都是那個時代真實的寫照,畫中的醫卜僧道等等所用道具都如實的反應了當時的真實。可見作者張擇端對寫生的重視了。當然,并不是說對寫生重視就必須如實的把真實物象畫到創作中。我們看米市的米點皴畫的山與實際還是有一定距離,藝術夸張還是很大的。但你不能不說米氏云山是作者寫生的結果。用米點皴出的山最接近江南云霧中的山。可以說沒有米市的寫生式創作我們就看不到流傳于世的這樣的杰作。我們再看那一時期的諸多畫家的皴法,無不流露出寫生的痕跡。
在現實中國畫要發展,就必須秉持寫生的道路,這是必須的一條原則。但是我們也要認識到,決不能將寫生作為創作來對待,那樣就會將國畫帶入死胡同。
在近代國畫創作中許多畫家往往認不清寫生的意義或下意識的將寫生的產品誤作為創作的產品。這里我們來分析一下。首先應該明白的是寫生不是創作。我們知道,寫生是對景作畫,對景的意義在于將面對的物態真實的或曰較真實的表現出來,它的重要情節在于要象,不能對著張三畫出李四,那樣就失去了寫生的意義了。我們看齊白石所畫的草蟲,那樣的逼真,逼真得惟妙惟肖呼之欲出。那是白石老人對著草蟲認真的寫生的結果。但單純的草蟲不是白石老人的創作,在他的這類創作中一定會畫些花草樹木等,將草蟲融入到一定的境界中,形成一個表現心境的藝術品。我們再看白石老人的寫生式山水“借山圖卷”,這些不同的山水內容都是白石老人根據真實的山水畫成的。真實的山水能有這么簡約嗎?絕不能的!這是他根據自己的記憶,進行了大量的、認真的藝術剪裁,而這個過程就是藝術創作的過程。應該認識到,這是單純的寫生不具備的過程。當然,在寫生中必然也有一定的剪裁,但寫生中的剪裁去留與創作中的剪裁去留性質不同。寫生務在真實,而創作務在精神。物象的真實是寫生時的必須,創作中的表現內在精神是創作的本質。寫生是有時間限制的,它就是表現你所畫時的物象,沒有其它;而創作是借物象在表達畫家自己的內心世界。比如對著黃山寫生,如果你畫出的在外形上與黃山相去甚遠,以至不像,那寫生的意義何在?所以你首先顧及的應該是個像不像問題;但在創作時卻不是這樣了。如果你在外形上畫得很像黃山,卻沒抓住黃山的精神面貌,只是個空殼,你表現的精神落空,畫只能說是張工藝品,沒有將你要表現的表現出,那又有什么意義?所以寫生和創作各有自己的使命,寫生絕不能替代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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